回不去的故乡,回不去的过去
家乡回乡乡愁明月
十几年前,姐姐要和老乡一起离开老家,到上海打工,她担心母亲不同意。
那时候我的家乡对外出打工人员有着飞短流长的看法,还处于很愚昧的认识中,男人出外打工还好,女人出外打工必定会学坏,变成风流风骚的女人。
然而,母亲却表现出来难得的开明,对姐姐说,“你去吧!你能飞多远就飞多远!”
姐姐带着全家的牵挂,到了上海。上海,我们只知道是个很大的陌生而遥远的城市。
在上海,她凭着在老家学的裁剪技术进了服装厂,拿计件工资。
不久,姐姐寄钱回来,给家里装了吊扇,装了电话。
在姐姐回老家过春节的时候,家里欢乐异常,姐姐带回来很多我们从来没有吃过的东西,给父母,给我和哥哥都织了毛衣,都买了衣服。
姐姐在我眼里,简直就是财神爷。她从上海那个大城市回来的,肯定有很多很多钱,不然怎么会买那么多东西。
1
姐姐到上海打工后,就把老家的未婚夫甩了!
姐姐偷偷告诉我,有个人追她。那人也是在这家厂子里,比她小三岁,只要她夜里加班,他就算不加班也会陪着姐姐加班。
他不敢表白,被工友们怂恿着表白。
姐姐明确告诉他,在老家已经订婚了,但他不放弃。
姐姐被打动,向父母提出和附近村庄的未婚夫退婚。
父母激烈反对,特别是父亲更是反对。
母亲说,“以后你过的不好,挨打受气了,也没人给你出气。就算是想回来,有钱还好,没钱,你连车票都买不了,扎翅难飞。”
姐姐哭了俩天,不吃不喝,就躺在床上睡觉,哭到没有眼泪,两只眼睛就跟熟透的桃子一样通红通红的。
姐姐问我,“你支持我吗?”
我不敢说,怕她更难过,其实我不愿意她嫁到外地。那是个遥远的地方,远嫁意味着很难见到她,想了,也只能在思念里想她的模样。
姐姐很失望,“连你都不支持我!”
她就又哭。
母亲最先妥协,她劝父亲,“你别作了,把我大闺女给作没了!你非逼她,不同意,她要死要活怎么办?”
父母同意后,姐姐立马吃下母亲端给她的一碗饺子,立马荣光焕发。
姐姐和老家相亲认识的未婚夫退了婚,还了三千块的彩礼钱,也成为在老家人眼中变坏了的女孩子。
在我的老家,男孩女孩们,很多都是通过相亲认识结婚的。
有的甚至是相亲后就立马订婚,订婚后立马就结婚,整个过程两三个月内完成。
两三个月之前还不认识的男女,就那么成为夫妻了。
女孩子一旦见识到外面的花花世界,再回到老家,就有很强烈的落差感,往往会选择退婚或者离婚,自由恋爱。
所以到外面打工的女孩子很是招闲言碎语,为了男孩们能有更多的老婆资源,大家都在一同维护着谎言,外面太乱了,外面的人寡廉鲜耻,到外面的人也都是不检点的人,……
姐姐在家里开始呼叫恋人的BP机,那人就赶紧给她打电话,一个长途一打能打俩三个小时。
姐姐边坐在椅子上讲电话,边踢着墙,电话打完了,墙面也给她踢出来一个坑!
对姐姐的甜蜜,父母亲的态度是愤怒的,母亲这样批评姐姐,“踢!你要把墙踢塌了吗?”
父母对女儿的恋爱持有偷窥甚至控制的欲望,特别对女儿的恋爱更是排斥。儿子恋爱了,意味着家里会增加人口,女儿恋爱了意味着别人家会增加人口。
对上一代来讲,明目张胆的恋爱,祸首是情欲。
而情欲是羞耻的,有情欲意味着道德败坏,所以女孩子们都必须压抑住情绪,做道德模范,才不会被人闲言碎语。
恋爱中的姐姐就像个孩子,她在我面前一直是跋扈的大姐大,居高临下的。可是,我发现她竟然会撒娇!太不可思议了!
我们都很排斥电话那头的姐姐的恋人,他会把姐姐从我们身边抢走的。
我们一家人,父母、姐姐、哥哥和我,不可分割,现在竟然出现一个男人,让姐姐魂不守舍,甚至可能因此抛下我们奔向那个男人!
姐姐最后和姐夫结了婚,姐姐成为村里不多的外嫁的姑娘。
姐夫是本省省城城郊的,离我老家有四个小时后的车程。
他们婚后,依然在上海谋生活,开始尝试做生意。
2
姐姐在上海生了家木
姐姐结婚三四年后,生了儿子家木。
那是年的冬天,我正处于大二寒假期间。
父母为了挣钱供我读书,也来到上海艰难打工,父亲给洗澡堂烧锅炉,母亲给小饭店洗碗。
正月十六日,在医院,家木来到这个世上。
那天我守在产房门外,看着姐夫紧张得颤抖着手签字,男孩叫家木,女孩叫家丽。
丽字是姐姐的名字之一,姐夫作主起这个名字。我想,姐夫对姐姐是爱的。
那时我并不懂得女人生孩子会是怎样痛苦的经历,当小婴儿被放在托盘里端出来去洗澡,我立即紧紧跟在后面,怕护士把家木和别的婴儿弄混了,或者哪个环节没看住给什么人转手卖掉了。
我扒着门缝,看里面护士在给几个小婴儿洗澡。
被护士发现,房门嘭的被关上了。
我守在门外,一刻不离。
姐夫守在产房门外等姐姐出来,别的男人追着婴儿,但姐夫没有,他等着姐姐出来。
姐夫没把姐姐忘了,我看到小婴儿就把姐姐丢在产房不管了。
一直到年,姐姐都不曾再踏入老家。
父母都在上海,实在没有回老家的理由。
我也很少回去,父母在哪里,哪里就是我的家。
然而,母亲对我却心酸不已,对父亲说,“真可怜,就跟没有家的孩子一样。”
父亲无奈,“那怎么办?回去没地方挣钱。”
3
姐姐在母亲去世前回乡见母亲最后一面......
年,我毕业的那一年的秋季,在老家的哥哥因为要秋收,忙不过来,把父母叫回老家。
母亲离开上海前,愁得不行,“你饭都不会做,怎么办呢?”
她临行前教我怎么蒸饭,“淘好米,倒进电饭锅里,再倒水。手平放进去,没过你的手就行。”
一直到现在,我每次淘米蒸饭,都会把手平放进去,仿佛母亲就站在我身边,看着我怎么倒多少水进去。
母亲离开上海前养的一盆何首乌,我依然养着,算算何首乌也有十二年了。
在老家,母亲拼命干活的时候,身体疼痛不止,才发现已经癌症晚期。
我和姐姐当天买票回老家,当天台风,狂风大作,下着瓢泼大雨。公交车的窗玻璃上的雨水,就跟融化的蜡烛油一样,厚厚的往下流。
姐姐哭着,六神无主,一直说怎么办,怎么办;我很烦躁,站离她远点,站在车头处,看着大雨,尽量平静。
慌乱根本解决不了问题,必须冷静,冷静,再冷静。
多年没有回老家的姐姐,已经找不到回村子的路了。因为修高速公路的缘故,有些路已经不是原来的路了。
大学同学的舅舅,医院的科室主任,成为母亲的主治医师。
他不建议动手术,不建议放疗,不建议化疗,“没用的,”他说,“而且还会增加痛苦,该吃吃该喝喝,好好陪陪她。”
年底,雪灾,酷寒,母亲日子所剩不多。
姐姐姐夫带着家木从上海回老家看母亲,大家都知道,姐姐这次回来见母亲是最后一面
。
三岁的家木被老家的严寒冻得一直哇哇大哭,姐姐和姐夫也被冻得发抖,睡觉的时候就算开着电热毯,也冻得手脚冰凉,暖不热被窝。
他们呆了俩天,随即返回上海,家木太小,忍受不了那么寒的寒冷。
年初,母亲去世。
医院的那次相见,成为永诀。
4
母亲去世了!
我在母亲去世前三个月,从上海辞职回家,陪伴在侧。
我深深知道,这是陪伴母亲的最后的机会,错过就永远错过,没有重来的机会,否则将一生遗憾。
尽管要给母亲挣医疗费,但还是回去了。
那几个月的日子,发生的所有的事情,甚至细节,我都历历在目,但就算过去八九年了,依然不敢去面对,不忍去想。
只有一点,是我愿意直面的,我希望母亲早点结束生命。
最后的那一天早上,在黎明到来前的最为黑暗的时候,母亲忍受不住疼痛,躺在父亲怀里呻吟着,突然大喊,“我要死了!我要死了!”
之后,呼吸急促,呼吸慢了下来,慢慢没了呼吸。
我站在床前,看着父亲摸着她的鼻息,鼻息没了;再去摸手腕脉搏,手腕脉搏没了;再去摸脖颈脉搏,脖颈脉搏没了。
父亲抱着母亲,扶着母亲的脑袋,脸贴了贴母亲的脸说,“没脉搏了!”
我看着桌子上,前一天父亲给母亲拿的止疼药,紧绷的神经松了下来。
寒冷的屋子里,没有多少温度,外面也是冰天雪地的。
母亲她终于再也不用忍受着病痛的折磨了,她解脱了!
曾经,我希望她能安乐死,或者我亲手杀了她。她的痛苦,我们无人能够替代一分,只希望她能早点结束,结束了就不痛了。
但又希望她能多活一秒是一秒,她活一秒我就有一秒的妈,她的生命终结,也就终结了我有妈的日子。
很多人在我眼前忙碌着,擦身、穿衣、停灵……
父亲对我说,“你妈走了,你哭哭她!”
我没有悲伤的感觉,甚至有些欢喜和兴奋,看着眼前的一切,就像什么都没有看到。
这种怪异并且有些木然的感觉持续了半年多,突然一天半夜,我放声大哭。
自此,从母亲生病开始,积压的经济压力和精神压力,才开始有个缺口得以倾泄。
5
每年一次的回乡......
从09年开始,到年,我一年回去一趟看父亲。
父亲在老家给哥哥带两个孩子,侄女弯弯,侄子君君。
每次回去,父亲都要求我去给母亲上坟,我只到过母亲坟前两次。
我不愿意去,觉得那坟墓很假,那里面埋葬的不是母亲。
可是,母亲在哪里呢?我觉得她一定呆在一个我不知道的地方。
在此期间,过年的时候,我要回去,父亲不让,“凑那个热闹干什么?车上那么挤,回来又冷。别回来了,等天暖和再回来。”
我就等气候适宜的时候,攒下五天年假,加上收尾周末,可以有九天时间回老家。
回去了,哪儿都不去,拒绝同学朋友的邀请,就在家呆着,在父亲身边转悠。
看父亲架起来的丝瓜秧上挂满了的小丝瓜大丝瓜们,看父亲养在阳台上的十几盆花草,那花草里父亲还给安装上了砂浆石作为假山,……
14年年中,回去的那一趟,父亲把养的俩只鸡杀了,其中有只鸡肚子里全都是坏水,只得扔掉。
哥哥脸色很难看的在我面前说,“早就叫他杀了吃,他不杀!”
哥哥家自打搬到新村,一家一栋小别墅后,再没养过鸡鸭,怕鸡鸭到处拉屎,弄脏小院子很难清理。
那俩只鸡是哥哥买的,叫父亲杀了给俩个孩子吃。
父亲一直养着,养了半年还不杀,等我一回来,他就给杀了!
哥哥嫂子肯定气死了!
我也无语父亲不懂得考虑哥嫂感受,哥嫂一直觉得父母眼里没有他们,偏心俩个女儿。
就如同我小时候,怪父母偏心哥哥一样。
当我进入社会工作之后,我不会再去计较父母是否偏心。
就算他们偏心,我也不会再去在意。
因为我已经长大,具有一定成熟的心智了,而且我的世界和眼界扩大了很多,能够获得肯定的机会不再只有父母这一个途径了。
然而,哥嫂不一样,他们的认识没有前进,依然是以前的认识,非常敏感,常会因父母的某些举动而愤怒不已。
而姐姐也是对父母很有意见,她有次这么给我说,“疼儿子,疼小的,就是看不到我!我在他们眼里算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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