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专栏明星和非明星之间

师旭平，中央电视台体育中心高级编辑，曾任《世界体育报道》、《体育人间》、《奥运岁月》等栏目制片人。本文系作者授权发表于环宇体育。

明星和非明星之间

师旭平

大约三年多以前吧，一个刚刚跨出校门的新闻专业研究生向我报采访选题，这是他到《体育人间》后第一次独立做编导，他说想拍摄刚刚退役的艺术体操名将Z的故事。

“我不反对你去拍摄她，Z姑娘漂亮，又是冠军、明星，肯定耐看。但是，你知道她的教练是谁吗？”我问。

“教练？不知道。”年轻编导没想到我问这样的问题。

“我告诉你吧，Z的教练姓孟，叫孟宪君，是北京体育大学的老师。”

年轻编导的面部表情没有变化，他一定在想，体育大学老师当教练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我继续说：“艺术体操是女子项目，但孟宪君是男人，46岁，单身汉。”见年轻人面露几分惊讶之色，我一口气没停：“而且，孟老师不只是Z的教练，实际上全国顶尖儿艺术体操选手绝大部分都是孟老师带出来的，他编舞，作示范，本人却是严重的小儿麻痹后遗症，走路都一瘸一拐的。他弹得一手好钢琴，却一直找不到合适的工作，被体育大学招工当艺术体操钢琴伴奏，却在舞蹈编排设计上天赋过人……现在，你对谁的故事更感兴趣？”

我对明星并无成见，我敬重他们的成就和品格，我只是想在一窝蜂炒作、追捧明星的浮躁当中，为“非明星”们保留一块小小的地方。毕竟，从本质上讲，我以为体育不仅属于明星，更属于所有人。而且，我相信平凡人身上的不平凡的故事，或许更能打动人。

“我明白了，现在我就去联系孟老师。”小伙子说。

类似的谈话在我和编导们之间进行过多次。

有意思的是，虽然《体育人间》极力为“非明星们”保留着狭小空间，但央视有史以来最全面最深入的一次对奥运冠军的宣传却是由《体育人间》完成的。那是雅典奥运会之前的一次奉命之作，总共集节目，拍摄了84位从年以来获得过奥运金牌的中国人的故事，包括香港的李丽姗和代表瑞士参赛的李东华。

那次拍摄实际上也可以说是一次最大规模的对昔日明星的“再发现，”结果是有两个没想到。

首先没想到的是，有3位冠军拒绝接受采访。3位都是巾帼英雄，拒绝的原因略有不同。一位于十多年前去了美国，从此人间蒸发，无论是前队友还是前教练都不知道怎么找到她。千方百计联系到她在国内某省的父母，也是拒绝提供帮助，说是女儿有话，不想再提过去的事。另一位也是十多年前移居北美，现如今以外籍身份回国在南方某省发展，据说是嫁了一个干部。几次试图与她本人通电话都被她先生婉拒，说她不愿再和体育圈以及媒体有任何联系。第三位现居东北某市，倒是很好找，编导请了几顿饭，推杯换盏之间敲定了采访安排。没想酒席一散，完全没那回事了，编导再打电话就是不接。后来辗转有人捎话过来，说这种采访应该是“有偿的。”

第二个没想到的是，有16位中国奥运冠军必须要去国外才能采访到。为什么？因为他们已经成了外国人或是“准外国人。”曾经的爱国主义教育的活教材、年轻人的榜样和偶像、集各种荣誉于一身的年的那支中国女排，12名队员当中有7个人选择永久定居国外或干脆加入了外国籍。

两个没想到倒让我明白了，所谓明星，只不过是在某个特定时间、特定领域曾经强于别人罢了，在其他方面，他们就是普通人。有的比普通人强点儿，有的也不见得。对他们不必苛责，更首先是不必狂吹热捧。

不知算不算电视圈儿世风日下，随着电视节目的品位和走向越来越被收视率和广告商所左右，爆炒明星之风更胜以往，如今冠军和明星的牌子也不如前两年那么好使了。据说某个专门采访冠军和明星的栏目的负责人向编导宣布了新的拍摄注意事项，概括为“一不两少，”即“长得不漂亮不要拍，名气不大少拍，冷门儿项目少拍。”

这就更没孟老师之类“非明星们”什么事了。

你还指望这样的媒体告诉你什么叫做体育精神，什么叫做人文奥运吗？

(年4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