痴呆儿子和捡烟头儿的老人

老家属院对面是一个城中村，天长日久也就认识了紧临路边的几户人家，有一户有残疾儿子的人家街坊议论颇多。据说残疾儿子是小儿麻痹症，个子小小，小头小脑，小鼻子小眼儿，胳膊和腿细得像个缺少营养的五六岁孩子，走起路来两脚严重内八，两个膝盖往里夹，一晃一晃的。智力也明显低下，流着口水，过会儿就要抬起胳膊擦一下,穿着不合身的小学生的旧校服，每天跟在他娘身后散步或买菜。

他家遭人议论的原因不在于儿子残疾，而是老爹给残疾儿子戴绿帽子，或者是说儿子给爹戴绿帽子。这样说让人很糊涂，事实是这家的父亲养车搞运输，手里不缺钱，闺女早已出嫁，可能儿子残疾让他生活没有奔头儿吧，五六十岁了又在外面包了个小姑娘，怀上孩子后，让姑娘和傻儿子结了婚。一个屋檐下对外是公公婆婆儿子媳妇，实际上公公和儿媳妇一起睡楼上，婆婆成了老保姆，儿子傻看着，所以邻居们背地里指指点点，然后暗暗地骂两句。我女儿和那“孙子”同岁，某年夏天晚上在路边乘凉，邻居就让两个孩子和残疾儿子比赛跑步，用黄色的CD包装纸当金牌，谁得第一就发奖牌。比了七八次，残疾儿子都是最后，仍高兴得不行，一边擦着口水一边跟在孩子身后奋力地跑。邻居给他发了鼓励奖，让他向他“儿子”学习。傻儿子乐呵呵地笑着，很享受这个游戏，约两个孩子明晚还要一起比赛。到了秋天，好久不见这家人出来，邻居说那“孙子”到新市区上学了，爷爷带着孩子妈一块儿搬去了，剩下残疾儿子娘俩在家里。

转年端午前后，正是吃粽子的时候。一天我沿着路边往家走，远远看见残疾儿子提着垃圾朝垃圾桶走来。他把垃圾放进桶后，弯腰又把桶边别人扔在地上的垃圾袋和散落在桶周围的废粽叶一个个捡进垃圾桶里。瞬间我被感动到了！好手好脚也不缺心眼儿的人扔垃圾时都捂着鼻子远远扔过去，扔进扔不进就不管了，这个残疾的傻子却一点一点地把它们捡进桶里去。

前天中午临时有事把车停在路边，回来要开车时发现车左后侧一个七十岁左右的老大爷，双手推着一辆很小的三轮车立在那儿，看起来既没前行的打算，也没有后退的意思。老人穿着干净整洁，须发尽白，应该是已经退休或家境较好的那类老人。我觉得摁喇叭提醒老人给我让路很不礼貌，便坐在车上等他前行或后退。老人仍立在那儿不动，目光四下慢慢望一遍，我也从后视镜里静静地观察他。几分钟后，他左手扶着三轮车把，缓缓地弯下身子，右手慢慢地从地上捡起了一个烟头儿，缓缓抬起身子把烟头儿放到三轮车的车座上看了一会儿，再轻轻地把它放进后边的车斗儿中，车斗儿里有一个厚纸壳和一个马扎子。而后老人双手扶住车把，左脚踩住车蹬子，右腿慢慢地上车。他右腿上抬的速度很慢很慢，碰一下车的前梁轻轻地收回来，然后再轻轻地重新上抬。联想车上的厚纸壳和马扎，我忽然意识到这可能是一位中风愈后的老人，走累了或到达目的地后可以坐马扎坐纸壳。我想下去帮一把，推开车门却又停住了，他冷峻的目光制止了我。从弯腰捡烟头儿起，他的脸和目光并没有追随自己的动作，而是一直在观察周围，很严肃，还有些紧张。我猜不透他的心理，不敢贸然提供帮助。右脚放到车蹬上，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他反复试了四五次才成功。老人慢慢地蹬车走了。我猜不透他为什么捡烟头儿。地上还有其他碎东西，他独独捡了一个烟头儿，所以绝对不是清洁路面。我猜想这是一个大病初愈的老人，可能以前烟瘾很大，因为病痛被强制戒掉，现在碰到这么大一个烟头儿，捡起来没人的时候偷偷闻一闻也过瘾啊。或许他以前要强、好面子，所以现在捡个烟头儿要这么警觉，腿脚不方便也不愿让人帮助。

看似最卑微的人也拥有高贵的品质，看似最无助的人也有强烈的自尊。所以，尊重每个生命。

(.9.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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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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