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中素描槐树底下
节气未到立夏,天气一天天就暴热起来,炽烈的阳光卷着热风在四野游荡,空气像火烤一般的燃烧起来。村子中央那颗大槐树底下已经聚集了一堆人,他们大多是老弱病残的村民。大家有一句没一句懒懒地说着话,声音像在梦游一般,忽高忽低从阴凉中送出,消失在炙人的热风中。
“中午也不睡一觉?”坐着自己带着的小板凳,张老太问身边睡眼朦胧的小民。
“农民吗,有多少瞌睡?这天干火烧的,怎么能睡得着呢!”老婆进城打工、刚上五十岁的小民立即睁开了眼睛。小民因脑梗住院回来没几天,一直显得萎靡不振,脸上已经有了老态。他的胡须乱糟糟的,就像狗啃过一样,头发更是一团乱草,里面还有苹果树上带来的碎叶与败花。
“果子梳完呢?”
“不急。霜杀的也不剩多少,只有树顶上长着一些。这热的天,在树上呆不住呀。”
“今年真是个灾年呀!瘟疫刚走,这天热得不正常!长势这么好的庄稼,晒得都发黄了。”教育自个自地叹息道。教育老婆去世早,孩子在外打工,家里没有栽种果树,每年靠着种植小麦与油菜生活。
土地从西边迎着阳光一步一瘸地走了过来,取了路边柴垛上一根木柴,随便找了一处阴凉处,放在地上就当做坐凳。大家望望他,也没有对他打招呼,继续说着自己的话题——每天见面,这种情景习以为常了。
“吃了没有?”看着土地顺势脱了一只布鞋在地上,屁股坐在鞋面上,没穿鞋的脚交叉着放在另一只鞋面上,张老太一边大声对着土地说话,一边用食指指着自己的嘴,做出咀嚼饭菜的样子。
土地看懂了她的意思,傻傻地一笑:“吃了。”
“吃的啥?”
“面么。”土地从小耳聋,现在越发显得傻气。土地有一个的儿子,十几年前就去大西安混日子;土地一个人在家过活。
“土地擀的面条真好,明光明光的;”小民感慨地说道,“蒸的馍能打死人——真是硬得出奇!”
“哎!他每次使碱拿不住,馍经常碱多——昨天蒸的馍都成黑的了——还舍不得扔掉!”张老太叹了口气说道。土地知道他们说自己,目光从这个人脸上扫到那个人的脸色,脸上带着傻傻地笑,嘴唇不由自主地动着。
“一个亲妹子,却不知道照管他!十天半月来给哥哥蒸一锅馍,也够他吃的。可怜的人!”社会插嘴说道。
“现在的人都势利得很!土地是光棍汉农民,又傻又穷。不说他是一个当官的,就是一个退休工人,他妹妹定会经常来照顾他的!”教育接过话题。
“自己的儿子都靠不住,还想靠别人!那二流子娃年前回家,在家呆了三个多月,整天就是开个破车四处游逛,什么也不干。土地晚上还要给儿子烧炕哩!”依靠着树干站立的教育媳妇,愤愤不平地接过话,瞅着明光晃眼的水泥路。教育家的苹果园受了霜冻,两口没事做,都在这里聊天,心里可是火焦火燎的。
“吱!”的一声,一辆电动摩托车停在了树下。大家抬头张望,发现是带着面罩露着一双眼睛的新盛媳妇——她这是准备去果园疏果去了。
“你家的苹果没有受冻?”小民扭头问道。
“树底棚的基本上都冻死了,树顶上还有一些。”
“两天能梳完不?”新盛媳妇笑着问。
“完不了。不要看树上的果子少了,更不好疏——要在树叶里面寻找哩。新盛看果园靠不住,打工去了;我一个人爬上拍爬下,一晌疏不了几个树!”
“那叫你军战哥给你帮忙。你叫他,他一定会去的!”小民指着坐在旁边的军战。一缕阳光从树叶缝隙透过来。洒在军战早早谢顶的头上,闪着一道道红光。
“对着哩!”教育媳妇接过话道,“晚上回来迟一点也不要紧——你哥的灯泡亮着哩!”
大家哄然大笑。军战骚骚自己的光头,也咧开嘴跟着大家笑了。军战是五保户,先天的小儿麻痹症,走路需要拄着双拐。
众人的哄笑声惊扰了树上的一堆麻雀,它们哗地一声四散分走;其中一只在紧张中落下一泡热屎,不偏不倚,刚好就砸在军战的红光头顶上。
“他妈的,这鸟也欺负咱!”军战摸在手心,看了,又急忙把鸟屎在地上抹着,愤愤不平地说道。
“人家是交狗屎运,你这是交了鸟屎运。你还有什么弹嫌的!”教育指着军战笑着说。大家又是一阵大笑。
都是几十年的老邻居,各家的底细都很熟悉,开怎样的玩笑,都不觉得过分。
一阵悠扬高亢的唢喇声打断了众人的笑声。大家随声寻找,看到教育将一直握在手中的手机举到眼前,瞪着高度近视的眼睛看手机屏幕。教育似乎一直在等待着这个电话,兴奋的脸涨红起来。说话的众人都住了口,一个个竖起耳朵捕捉着电话的内容。教育媳妇来到教育的身后,附下身子听电话的内容。
“是飞飞吗……天气热……没有上地去……”教育用的是老年机,声音的响亮除土地外,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西安打工的儿子飞飞告诉老爸,五一节他们三口不准备回家,要去四川旅游了。当得知今年苹果遭受霜杀的消息,儿子竟然在电话那头高兴地大叫:“好好好!霜杀了好,这样就不用你和我妈劳神了!”
听着儿子的电话,教育的神色,先是兴奋,再是失望,而后转为气愤。挂断电话后,他恨恨地在地上吐了一口痰:“说得多轻松,霜杀了好。好你个鬼子怂!”
小民接过话题说道:“儿子这是孝顺你,害怕你太劳累了。你儿子在外面工资那么高,你在地里还刨挖什么?”
“儿子挣钱多会给我们吗!儿子给老子伸手要钱是顺茬,老子好意思给儿子要钱吗?即使要了,儿子愿意,那媳妇愿意吗?我们自己在家里弄些钱,谁的脸色都不看!”教育媳妇极不满地说道,又靠在了树身上。
“这是实话!我去年务弄园子,专门给几个树的苹果套了袋子。国庆节,儿子、媳妇回来,拉走了所有的套袋果子。谁还想着给你帮忙去果园卸果子呢!”小民赞同地应付。
新盛媳妇看看时候不早了,太阳还没有减弱它热度的征兆,就骑了电摩,迎着烈日离去了;她一股风离开,并没有带上自己的堂哥。
新盛媳妇刚刚离开,从东头走过来王婆婆。王婆婆儿子也在西安打工,她一个人住在街道的最东头,每天基本上都来这里找张老太说说话。
王婆婆走到树荫下,站定,依靠拐杖喘了好一会,平息下来之后,从怀里摸出一张折叠起来的红纸张递给小民:“你们知道这是干什么的?早上村主任发的。”
“村主任给你的,你就问他吗。”小民接过了红纸张,不情愿地说道。
“人老了,不中用了,耳朵也听不清楚——人家不愿意给我多说!”王婆婆可怜兮兮地说道,拄着拐杖站在一边。
张老太与小民都坐在一根很粗横卧在地的树身上,她给王婆婆腾出了一处坐的地方,招手示意她坐在自己身旁。
“那是缴纳合疗的文件!村主任在村子群里都说了的。我见你儿子时常在群里说着没盐没醋的干话呢。他没有给你打电话?”教育对着王婆婆说道。
“村子群在哪里?我咋不知道呢。”听到教育提到自己的儿子,王婆婆一边艰难地坐下去,一边用热切的眼光望着教育,好像他是救世主一样。
“你不懂!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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