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爱情的命运总是让人捉摸不透文吕芳

命运

吕芳

穆琴急急忙忙走在回村的路上，因她接到邻居电话说家中出事了，她赶紧从学校往回赶，明天就高考了，此时她心急如焚，恨不得长个翅膀飞回家。

这个时节，正是关中收获麦子的季节，农民们都在“龙口夺食”抢收着麦子。路上，拖拉机、三轮车、架子车争相往返地拉着收割下的麦子。

一走进院子门，见院子里乱哄哄地站了不少人。穆琴跑进屋里，看到母亲躺在床上一动不动，身上从头到脚盖着被单。

“琴，你回来了，你妈出事了……”

穆琴的话都没有听完，头脑就“嗡”地一下，当下就昏死过去。村里人赶紧把她送往卫生院抢救。

原来，穆琴的哥哥在前面拉着，她母亲在后面推着一架子车刚收割的麦子往回走，不料，在坑坑洼洼的乡村路上被一辆三轮车撞倒在路边的壕沟里。肇事司机一看，掉头开车逃了。

路过的村民听到壕沟下面有人喊救命，几人跳下壕沟，把浑身是血的母子俩抬上来。穆琴母亲抬上来时，已不行了。穆琴的哥哥不住呻吟，腿摔骨折了。大家分头帮忙，把穆琴母亲抬往家里，把穆琴哥哥送往镇卫生院救治。

由于穆琴父亲有哮喘病常年买药，还有两个妹妹上学，家里开销很大，家里已是一贫如洗。队长只能带头并动员乡亲你一块钱他五角钱的捐款，又让会计记下账，凑了一些钱，从镇上买回了一副现成的棺材，才把穆琴的母亲入了殓。

六月天气太热，只能尽快安葬她的母亲，由于穆琴医院，通过她姑姑和姑父做主，乡亲们把穆琴的母亲下了葬。

等穆琴被抢救过来，老师和同学来看她时，两天的高考早已结束了。

穆琴回家后，在母亲的坟头上痛哭了一场，又把这次车祸到派出所报了案。但由于穆琴的哥哥对当时的情形给派出所的人说不清楚，只说好像是一个过路的农用三轮车撞得他们，开车的喊了几声“卖化肥了”但仅凭这就断定卖化肥的是肇事者不能成立，派出所不好立案。因此，这事成了一个悬案。

母亲安葬费、哥哥和自己的医疗费，都是乡亲凑的钱，穆琴一看数字就傻了。她父亲长年治病，把家里几乎拖垮了，这个“巨额”欠债啥时能还清啊？

随后，穆琴拉着架子车和两个妹妹把哥哥从镇卫生院接回来，在家养伤。

这时，穆琴俨然成了一个家庭主妇，每天操持着家里的一切，但她还是挤出一切时间看书，因为她还一心想考大学，毕竟她是大家公认的“学霸”，她的目标是西安交通大学。但一看到家里的境况，心酸得直流泪。

日子在忙碌和无奈中一天天煎熬地过着。

一天，穆琴的姑姑来娘家。她趁穆琴兄妹去地里干活，就与哥哥商量解决家庭目前困境的办法，提出该是给儿子娶个媳妇的时候了。

“我何尝不想，可是，那场灾欠下的债和平时看病借的钱，不知道啥时候才能还完？现在拿啥钱给儿子娶媳妇。”穆琴父亲说。

穆琴姑姑说：“琴年龄也大了，像她这个年龄的姑娘，都把孩子抱在怀里了。”

“你是说，先把琴嫁出去，得到彩礼钱，就好给儿子娶媳妇？”穆琴父亲问。

没想到，穆琴回来听父亲这一说，坚决不同意，她不愿过早地进入婚姻，她还要追求自己的理想。

后来，穆琴看着父亲的哮喘病一天天加重，日夜睡不着觉。而且，哥哥的腿伤一到阴天就复发作痛。她又担心起她哥哥由于残疾而娶不到媳妇咋办？想到这，穆琴终于同意找婆家嫁出去。

穆琴姑姑托媒人给穆琴物色了个对象。男孩是邻村的，家里就父亲母亲儿子三口人，家中有两层新盖的楼房，几亩果园，公公婆婆正当壮年，特别能干，媒人说能嫁到这家，可算是掉到福窝窝了。

穆琴去相亲，看到了男孩王林长相一般，根本不是自己心目中的人。一问男孩文化程度，原来初中都没有毕业，穆琴起身就走了。

穆琴一路走，一路哭。哭着喊着：“我迟早要找到肇事逃逸者，让他受到法律的严惩，要他赔偿我家所有损失，让他赔偿我的青春。”

后来，姑姑几次催问穆琴，穆琴说，王林文化程度太低。姑姑说：“文化程度高能咋？村里几个高中毕业的，哪个有人家王林家的日子过得美？”

穆琴一时无话了，她想了很多。为了救她们一家，最后，她对媒人说要男方答应她三个条件，她就嫁。

“你说，都啥条件？”媒人急着问。

穆琴说：“第一，彩礼要比别人多一倍；第二，等我哥结了婚我再结婚；第三，我爸长年有病，两个妹妹还小，我结婚后，多数时间要住在娘家，照看我爸和两个妹妹。”

“没问题！”媒人忙说。

接着，穆琴父亲还是托这个媒人给穆琴哥哥从邻村介绍了个姑娘，就用王林家拿的彩礼，给穆琴哥哥连订婚带结婚一起办，给穆琴哥哥娶回了个媳妇。

穆琴自己已没有安排命运的权利，随之而来的便是她结婚的日子，婚后的生活平平淡淡，一点没有新婚夫妻的甜蜜和恩爱。

王林家里种了十多亩苹果园。王林整天开着个农用三轮车，不是拉着苹果，就是拉着蔬菜，和他母亲赶集摆摊，走街串户。只要出门，每天都有一把把钱进入，可钱全由王林母亲掌管。

穆琴一个人在家做饭，收拾屋子。一有时间，她就把从娘家带来的课本翻看着。她想着总有一天能圆她的大学梦。

但是，穆琴慢慢发现，专制的婆婆根本不乐意她钻在家看书的，也不乐意她三天两头照顾娘家。一旦见她看书或回娘家，就指桑骂槐。而且根本不给穆琴零花钱，穆琴每次回娘家，婆婆像盯贼一样盯着她，唯恐她把家里的什么给娘家。穆琴生活在这样的家庭，毫无幸福可言，她有时候甚至想到离婚。

忽然，有一天，穆琴看着王林开着农用三轮车，她有一种感觉：说不定王林母子就是制造她家那场灾祸的肇事逃逸者。后来，她曾多次旁敲侧击试探问王林，她从王林躲躲闪闪的回答中，更感觉娘俩就是肇事逃逸者。

穆琴在王家的厄运是从她分娩的那一刻降临的，婆婆希望她能生个大胖孙子，而不幸的是，穆琴却偏偏生了个“丫头片子”，婆婆的脸更加阴沉了，时不时冒出一句话：“不是很能吗？怎么不生出个儿子来？”

有一次，王林从外边喝酒回来，都半夜了，把感冒发烧睡得迷迷糊糊的穆琴衣服扒光，要和她亲热。穆琴早已受不了了，而且孩子都还睡在旁边，就一脚把他蹬到地上说：“你还是不是个人？我有病……”

王林由于正在兴头上，一耳光打在穆琴脸上：“你敢蹬我？看我今天不弄死你！”说着，把穆琴拳打脚踢后又掐住她的脖子，差点没把穆琴掐死。

后半夜，王林满足的睡着了，穆琴一直哭到天明。她在想，我一个如花似玉的“大学生苗子”，如今竟然落到这样的地步。这日子实在过不下去了。

穆琴要离婚，王林和婆婆是坚决不同意，穆琴就说：“如果不让我离婚，我就死在你面前。”婆婆没办法了，但她让穆琴归还她们结婚时的一部分彩礼钱，还要她把孩子带走。穆琴想着离婚后她就去打工来归还彩礼钱，现在只要能让她自由就好。法院判离时，穆琴恳求法院，说她暂无抚养能力，最多三年，她把孩子带走。路上她在想，只要孩子在王家，说不定哪天她就会抓住王家母子制造车祸逃逸的证据。

穆琴先回娘家，告诉家人离婚的事，父亲也无奈。穆琴只在娘家待了两天，就去了南方城市一家制衣厂做缝纫活挣钱。在制衣厂打工，每天踩缝纫机十多个小时，还要经常加班，下班回到出租屋，累得骨头散架似的。她不止一次地想过，这有什么前途和希望？连小学文化水平的人都能干的活却让她一个优秀高中生来干。自己应该有所作为，可希望又在哪儿呢？

一年后，一次厂里举行庆祝活动，穆琴自编自演了一个剧目《飘》，一登台，穆琴的美貌和才华就被制衣厂老板看中了。演出一结束，老板就让人通知穆琴到他办公室，对穆琴说：“你很有文才，来当我的秘书吧！趁你还没结婚，人又长得漂亮，好好挣点钱。”

穆琴笑了笑，没吭声。她非常珍惜这来之不易的工作，她一心想用自己辛勤劳动和所学到的知识，赢得老板的信任和重用，每天早早到办公室把里里外外打扫干净，给老板泡一杯香茶，毕恭毕敬地等候着老板来上班。

一开始，老板说每月给穆琴发工资元，另加奖金元。因为穆琴在车间干，一个月辛辛苦苦还不到元，而在办公室当秘书，一个月就1元，她只有加倍地努力工作，来报答老板的恩情。

在工资发后几天的一个下午，老板单独把穆琴留下来，对她说：“我第一次见你，就喜欢上了你。我想让你不要再住出租屋了，住在一套我专为你买的两居室的房子里，每个月再多发你元工资，你看怎么样？”

穆琴纳闷了，问：“老板，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因我喜欢你，我想让你做我的情人，为我生个和你一样漂亮的儿子。”老板赤裸裸地说。

穆琴没想到老板是想让她做他的“二奶”，这简直是对她人格上的侮辱。虽说一场灾祸变故，使自己一步之差没进入大学的殿堂，可自己也是受过不低的教育的。她不会为了“五斗米而折腰”，去当一个人人唾弃的“二奶”。

“不可能！”穆琴愤怒地说。

“那你就听着，从明天起，你回车间去，真是不识抬举！”老板恶狠狠地说。

穆琴又回到了原来的车间，重新开始原来的缝纫活。同车间的姐妹阿霞说她：“你一定是没有顺从老板。你真傻，我们出来就是为挣钱的，有多少人想这美事还轮不到呢，你却是给你不要，没见过你这么傻的人”。穆琴听了没吭声。

没想到，到了月底，车间主任告诉穆琴，说她出了几件次品，当月奖金和工资被扣发了。穆琴想，自己工作从来都是认认真真，不会出次品的，看来，老板是故意找自己的茬，跟自己过不去，看来这个地方是呆不下去了，得另找出路。

独自站在城市的立交桥上，深秋的夜晚不时袭来阵阵寒意，看着来往的人流和车流，和那摩天大厦闪烁的霓虹灯，穆琴突然感到一种莫名的孤独和无助，世界何其大，竟没有自己的立足之地。

走下立交桥，她信步走进一家歌舞厅，找了个僻静的地方坐下，还没坐下几分钟，就听到歌舞厅有女人尖叫的声音，紧接着冲进来几个穿警服的人。带头的说：“都给我带走！”穆琴稀里糊涂地被带到派出所。经审问确认她根本不是“三陪女”，而是无意中走进去的，跟卖淫嫖娼毫无关系，就让她回老家，此时她身无分文。这一年多，她挣的钱，一些给了娘家，一些给了女儿，连回家的路费都没有，派出所便把她遣送回家。

穆琴被遣送回到村里，有人就说她是在城里干了见不得人的事了，没脸在城里呆了，才回到乡下。嫂子对她非常冷淡。穆琴觉得待不下去，决定再去省城打工。她想走之前，去王家看看女儿，没想到王林母亲对她冷言冷语，要她立马归还彩礼钱，还要她把孩子接走，穆琴恳求一旦找下立足的地方，就把孩子接走，到时一定把彩礼钱还了。穆琴从王家走时，发现平时停在前院的那辆农用三轮车不见了，她非常疑惑。

穆琴这次在省城找到一个当保姆的工作，职责就是照顾一个单亲家庭中一个小儿麻痹的六岁小男孩。穆琴来到这家，得知主人是大学教师。

主人平时忙，但非常爱自己的残疾儿子。在这家当保姆，就住在家里一个单独的房间，只要把残疾儿子照顾好，家务做好就行。穆琴看到被疾病折磨的孩子，不能和同龄人一同去享受阳光和鲜花，不能和同龄人一同去学校上学，她那颗善良的心被深深刺痛了。

于是，穆琴便每天背着男孩从五楼爬下，到外面晒太阳，去公园看美景。回到家时，又常常用自己所学的知识去教这个不幸的孩子。

日子一天天过去了，在穆琴的悉心照料下，孩子变胖了，性格开朗了，爱说爱笑了，懂得知识也多了。每天外出时，穆琴让孩子把自己在外面见到人和景物都写下来给爸爸看。

当主人看到儿子都会写作文，还时不时和自己对上几句外语，平时不苟言笑的爸爸脸上有了笑容！。之后的日子，男主人对穆琴从心底感激，从第二月开始，他想多付穆琴工资，而穆琴多一分也不要。主人对穆琴更是感激加佩服。

而孩子与穆琴的感情与日俱增，一次他当着爸爸的面对穆琴说：“阿姨，你能当我妈妈吗？我好想有个妈妈。”

两个大人当时都愣住了，男主人歉意地对穆琴笑笑，没再说什么。

日子周而复始的循环。这期间男主人让穆琴把老家的孩子接来，又竭尽全力帮穆琴的父亲治好了哮喘病，又帮她妹妹考上了大学，还给他哥哥找了专家彻底治好了他腿上的旧病。

一天，男主人等孩子睡着之后，才详细地向穆琴讲了他的不幸遭遇：一场感冒发烧没能及时治疗，才使孩子得了小儿麻痹症；孩子的母亲受不了打击，抑郁而死。

穆琴听了男主人的一番陈述，不由得唏嘘感叹，没想到他们都是苦命的人。

这时，男主人目光深情地对穆琴说：“我一直在寻找一个真正爱孩子的人作为我的妻子，我现在找到了，那就是你。你有一颗善良的心，不仅让我感觉到孩子找到妈妈了，我也找到了善解人意的爱人，非常希望你能永远地做这个家庭的女主人。”说完他目光火辣辣地看着穆琴。

穆琴被这一番话深深地感动了，但是，她不能答应他。她还有自己的孩子，她还有自己的梦想，她还有寻找造成十多年前家庭灾祸的肇事逃逸者的重任。

之后的三年，穆琴在男主人的支持下，参加了高等自学考试，顺利的大学毕业，圆了她的大学梦。穆琴把这些年挣下的钱，一部分还了“彩礼钱”，一部分给两个妹妹上学和养女儿以及还家里的债务及给父亲治病。

有一天，男主人一进门就兴冲冲地对穆琴说：“琴，你考上了，这是你的录用通知书。”他把手里的东西给穆琴扬了扬。

原来，男主人所在的大学出版社向社会公开招录一名文学编辑，他就鼓励穆琴报名了。穆琴问他孩子怎么办？他说，他已经和一个特殊学校说好了，把孩子送到那个特殊学校去。

“你干这个工作每月基本工资，另加奖金。还有‘三金’。”男主人说。

“太好了！”穆琴真是惊喜过望。

男主人这时再次恳求地说：“琴，我再次正式向你求婚。”

穆琴这次没有拒绝，她把饭菜端上桌说：“先吃饭吧。”

吃饭时，男主人对穆琴说了他十多年来的一桩心事：他托穆琴打听一家人，说十多年前，他父亲贩了一车化肥，开着农用三轮车到关中一带销售挣钱，供他上大学。由于父亲开车技术不熟练和车速过快，在路边撞死撞伤了一家母子俩。如今，父亲已经去世，他决定替父亲向这家人道歉赎罪，赔偿弥补这家人所有的经济损失。

听到这里，穆琴目瞪口呆。

正在这时，忽然有人敲门，男主人扭头向门口问：“谁呀？”

“琴，是我。”门外隐隐约约传进一个老年人的声音。

穆琴一惊说：“是我父亲。”

说着，她放下碗筷，急急忙忙向门口走去。

作者简介：吕芳，女，陕西省编剧协会会员，爱好小说、剧本和散文写作，微剧本《悔》获首届梅娘文学人气奖，有作品在陕西一频道播出，多次参加征文比赛获奖，常在陕西省渭南市文联刊物《华山文学》发表作品，多部作品散见各电子平台。现在陕西省金钼集团供职。

（来源：青年作家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