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没娶媳妇,谁都不许说你老

你就是我的福气，一直都是。

——风为裳

风为裳原创：

你就是我的福气

虎子，你还像小时一样，躺在妈身边一分钟就打起了呼噜。

妈怎么看怎么觉得我儿子是全天下最好的儿子，比刘德华帅，比郭敬明有才。

呵呵，你一定又笑妈了，说：你还知道郭敬明啊？

你一惯有这个毛病，总爱小瞧老妈。妈不光知道郭敬明，还知道那个大眼睛瘦瘦的张韶涵，你喜欢的东西，妈都爱看。

妈可不想跟你有什么代沟。

今天，你知道妈有多高兴吗？咱这小镇有多少年没出过考上北大的孩子了？

来了那么多喝喜酒的人，有的妈都不认识，人家给你拿了钱，还说：沾点喜气，希望自个儿家的孩子来年也像你一样考得好。

我一遍一遍地看你的大红入取通知书，你小时候的事，一点一点浮现在妈眼前。

你一定又说：妈，你唠唠叨叨地就老了。呵呵，是的，你从那么小那么小一个小屁孩都长成大小伙子了，妈要不老，不成老妖精了嘛。

虎子，尽管你听过一千遍，但妈还是要讲给你听：你从来就不是上天眷顾的孩子。

老天决定让你做妈妈的孩子，就把很多磨难给了你。

妈妈怀你时，姥姥和大姨都横巴拉竖挡着不让。她们说：想要孩子咱们去抱养一个好了。我不干，我说我的宝贝都不怕做我的孩子，你们怕什么？

妈是小儿麻痹后遗症，又有心脏病，医生说生孩子是一道关。可是，为了你，妈愿意闯这道关。

你六个月时，妈全身肿得不成样子，吃什么吐什么，你姥姥边哭边骂你小畜牲。

为了你，妈使劲地吃东西，吃了吐，吐了吃，妈告诉肚子里的你：妈要你，无论多难，无论多疼，妈都要定你了！

终于你决定提前两个月来这个世界见妈妈了。

妈妈怎么都不会忘记那个凌晨，你又黑又瘦出现在我面前，不哭不闹，甚至也不看我一眼，我一下子就慌了，问医生这孩子是不是没救了。

医生笑了，照着你的屁股啪啪拍了两巴掌，你哇地一声哭出来，妈的天就亮了。

虎子，也许是生活太难了，你爸当了逃兵。他走时，你才刚刚会呓呀学语，你会叫妈妈，却没学会叫爸爸。我抱着你坐了几天几夜，你姥姥骂我：要那没良心的孩子干啥，长大了，良心就让狗吃了。

我的泪滴在你的脸上，我说：没有虎子，我活着还有个什么劲儿。

虎子，从小，你就是个懂事的孩子。妈坐轮椅，没办法抱你出门。你就趴在炕上玩。学走路时，你摔倒了，妈没办法扶你，你哭着看我，我说：虎子，站起来。你耍赖，趴在地上不起来，姥姥心疼了，要去抱你，妈妈不让，妈要让你知道，这世界上，只有自己站起来，前面的路才会好走。你哭着站了起来。从那以后，再摔跤，你都没用妈妈说就自己站起来了。

你会说话了。小嘴叭叭叭地可巧了。姥姥问你：虎子，长大了挣钱干啥呀？你说：养我妈。我笑：怎么养呢？你说：你想吃啥就给你买啥呗。妈逗你：那媳妇不让怎么办呢？你歪着头想了好一会，一本正经地说：我找媳妇时，就问她，你喜欢我妈不？她说喜欢我就绕她！那个“要”你还说不清楚，姥姥和妈妈都笑了。笑过，姥姥转过身擦眼泪。妈妈把你搂进怀里，妈妈说：虎子，妈就等着享你的福了。

那次，妈妈的心脏病犯了，姥姥去县城买药，走时告诉你：你妈静点你要看着点，不然，空气打进血管里，你妈就活不了了。你很认真地点了点头。搬了小板凳坐在妈的床头，抬头看着一滴一滴的药往下滴。看了一会，你说：妈，我咋觉得看着那药有点晕呢！妈笑了，拉过你的手，问你怕妈妈死吗？你哇地一声哭了出来，你说：妈，你不能死，你死了，我就没有家了！

妈答应你，会努力活着，妈还要看你娶个喜欢妈的善良媳妇，享你的福呢！听了我的话，你笑了，露出两颗小虎牙。

妈妈迷迷糊糊睡着了，醒来，你在床头困得直点头，我问你怎么不睡会，你说：我怕药打没了，你的血管里进了空气。

妈妈输了一上午液，你就在妈的床边守了一个上午。姥姥回来时，你像完成了一个大使命一样跟姥姥说：我把我妈看得好好的。那自豪的样子，很像个男子汉。那时，你不过六岁多一点。

你上学了。你没有像别人家孩子那样有人接有人送。

天下雨下雪，看着你一个人背书包独自出门，妈的心里可难受了。可是你拍着胸膛跟妈说：他们都没我勇敢，我们班女生都喜欢我呢！

妈笑了，心里依旧内疚。妈不能给你更好的日子，除了姥姥的一点退休金，妈妈靠给别人织毛衣、做棉衣生活，所以，妈妈没能力给你买好的文具、好的衣服。

那次，妈妈检查你的书包时，看到图画本叠的几只纸飞机。

妈生气极了，把你叫过来，不分清红皂白就给了你一巴掌，我说：妈拿针的手都没皮了，你却还学着有钱人家的孩子祸害东西。

你的眼泪霹雳啪啦掉下来，你说：妈，你别生气，一生气，心脏又该难受了。

那天，我也不知道哪来那么大地气，我把你的书包摔到地上，我说：我早知道养你也是白养，等我老了，你不定怎么白眼狼呢！

你哭得很伤心，你问我：是不是你养我，就是为了让我养你的？

我愣了，不知道怎么回答你。那天晚上，你坐在桌子前写作业写了很久，我有点心疼你，埋怨老师留的作业太多了。

晚上，你上床之前，把拼音本放到我的身边，你说：妈，老师让家长给检查。

你睡着了，我放下手里的毛衣，拿起你的本子，本子上，你用拼音写着：妈，你错怪我了，那纸飞机是我同桌叠的。

还有，下次别再说谁养谁的话了，你是我妈，我是你儿子呀！

很久以来，我都那么坚强，把泪都往肚子里咽，

可是，虎子，妈看了你写的信，呵呵，妈妈很没出息的哭了。睡在炕上的你，小嘴嘟嘟嚷嚷的，眼角还有泪。

妈把那个本子好好地保存着。虎子，我跟别人说这件事，人家都以为妈妈在吹牛呢！

是呢，你才八岁，怎么会想出写信这个点子来的？我问你，你扬着脸说：你告诉过我呀，写字是一种跟别人的交流方法呀，你怎么都忘了。

我笑了，看来，我教给你的东西，说过的话，你还都记得。

你又小大人似的对我说：妈，我是你儿子，你养我是应该的，我养你也是应该的。

如果我长大不养你，你就不养我了吗？你哪是那样的人哪？

我笑着捏你的脸蛋，骂你机灵鬼。心里却想：我的儿子长大了一定会很了不起。

那年春天，医院。你去给我送毯子，站在门口，不肯进来。我一生气，骂你小兔崽子，我这还没得传染病呢，就躲得远远的了。

你没哭，只说：妈，别大声说话，对病不好。你走远了，大姨才告诉我说你的嘴角起了大泡，你不想让我看到，你怕我心难受。虎子，大姨说：孩子心里多难啊，你还骂他。

虎子，妈总是这样，脾气暴，收也收不住。可是你不跟妈一般见识，是吗？

虎子，你的学习没让妈操心过。

可是，那次，你跟学校里的同学打架可把妈吓坏了。晚上你洗脚时，妈看你呲牙咧嘴的，便问你咋的了，你说没事。

我一眼看到你脚脖子那又红又肿，仔细看你，脸上，手上也都有红肿。

我追问你，你说跑赛摔的，你的眼神躲躲闪闪。虎子，从小你就不会说谎，你骗不了妈。

可那晚，无论我怎么问，你就是不说。

白天我给你们班主任打了电话才知道，原来是同学骂我是瘸子，你便红了眼，跟同学打到了一处。

老师向我说了对不起，我什么都没说。

虎子，妈知道你不想别人这样叫妈，那回我问你，有我这样的妈，你觉不觉得丢脸时，你的脸腾地就红了，你说：妈，你凭啥觉得自己丢脸啊？你是我妈，我觉得你比谁都强。

你回来，妈告诉你：别人说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尊重自己。这一点妈做到了，你也一定能做到。做到了，不用打人，别人也会尊重你了。

你看了看我的眼睛，说；妈，其实你挺了不起的。

我笑着用筷子点了点你的头：妈当然了不起，不然怎么会生了你这么好个儿子。

仿佛是一眨眼的功夫，你就长大了。

你每天站在门框边在墙上画线，你上初中，便可以背起我了。

之前，医院，背我上过台阶。终于有一天，你说：妈，我终于可以背着你上商城买衣服了。

虎子，我不知道你一直有这个心思的。

商城里卖衣服的都在三层，没有电梯，妈的轮椅上不去，所以，这些年，妈穿的衣服都是大姨跟姥姥买的，有时又瘦又小，有时又肥又大。

那天，你说什么都要推着我去商城。到了商城的楼梯下，你让大姨拿轮椅，你背起我。

虎子，妈真怕我太重了，把你压倒了。你说：当我18年的饭都是白吃的啊？别说上三层楼，就是走上三里路都没事。

我笑了，在我面前，你总爱吹牛，把自己说成无所不能的英雄。你说你是家里的顶梁柱，不神点怎么行。

楼梯上很多人都停下来看你，甚至给你加油叫好。你小声跟我说：背老妈上楼，有那么好吗？当然有啦。

上了三楼，你把我放到轮椅上，自己喘了好半天，你逗我，妈，不是你要减肥就是我要增肥了，连老妈都背不动，还怎么找媳妇啊！

我骂你不害臊。你推着我一点一点逛。

你看中了一件大红色的外套，我说颜色太新鲜了，我穿出去不成老妖精了。

你说：谁说你老来着，我还没娶媳妇，你可不能老，有了孙子，你再老也不迟啊。

我嫌贵。你从兜里掏出来一把钱，你说：看，没白养我吧，我都能挣钱了。

我知道那是一个暑假你跟你姨夫在砖厂搬砖挣的钱。我不舍得，你瞪了我一眼，说：现在我可是家长，不听我的，你可就惨了。

摊主叹气，说我有福气，说自家的儿子这么大了，只知道伸手要钱。

我回头看着你，你有点像骄傲的公鸡。突然之间，妈的眼睛就湿了。我说：我家儿子命不好，不懂事怎么办？

你噘着嘴训我：谁说我命不好来着，你的人生有我一半呢，我多富有啊！

我攥住你的手，是啊。我的人生如果没有你，会多么单调呢？妈这辈子没做过什么有成就的事，只养了你这个好儿子。

虎子，明天你就要进京去上大学了。妈舍不得你，你更舍不得妈，一个晚上都在唠唠叨叨地跟大姨交待我什么时候要吃什么药，家里的什么东西放在哪。

大姨跟你开玩笑说：这么不放心，就把你妈带去北京吧！

你的眼睛一下子就红了，你说：妈，我不该考那么远的。妈骂你没出息，说：这些年，妈都让你给管傻了，好容易你走了，我可得好好过几天敞亮日子。你擦了擦眼睛，笑了。

妈的心里却是酸酸的，从小到大，咱们都没分开过，妈总叫你没良心的，可是，虎子，妈知道，你比谁都孝顺。

这许多年以来，妈都习惯了依赖你了。家里的大事小情，都是你拿主意。你这一走，妈的心里空落落的。

虎子，飞得高高的，再回来时，给妈带回来个善良的儿媳妇，像你大姨说的那样，我的后半辈子，就等着享你的福了。你这个没良心的，一定要好好给我记着。

虎子，其实我已经享了你很多福了，有你，便是妈妈最大的福气，你看，你看，我没出息，又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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