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动不动就哭是怎么回事
亲子课堂专家团原创文章
两年前的一天,刘女士突然接到姐夫从老家打来的一个紧急电话。她的姐姐被确诊为白血病晚期,人已经快不行了。但姐姐在临终,唯一的要求,就是一定要见到妹妹。放下姐夫的电话,刘女士立即从四川绵阳赶回了唐山老家。医院时,姐夫告诉她,为了能等到她,她的姐姐,正在靠常人无法想象的毅力,延续着自己虚弱的生命。
姐夫说,姐姐之所以忍受着这样的痛苦,就是想和妹妹商量一件事,而且这件事,只有妹妹来了以后才能说。然医院后不久,姐姐却突然陷入了昏迷。她究竟想和自己说什么呢?望着躺在病床上的姐姐,刘女士心如刀绞。姐姐不仅一直在乡下务农,而且从来没赶上过好日子。小时候家里穷,好吃好穿的,总是先让给妹妹。父亲那时候的管教十分严厉,一旦妹妹有错,又都是姐姐站出来承担。好不容易长大嫁人,有了稳定的生活,也有了一个可爱的儿子。但年轻的生命,却走到了尽头,一想到姐姐的儿子,刘女士猛然意识到了什么,于是,她试探着向昏迷中的姐姐说了这样一段话。
“我就跟她讲,小孩我去给你养。”刘女士说,“其实我觉得她还是在等我这句话,因为这是让她最最放心的一个方式。因为我肯定会很爱他,我们一家人在小孩儿身上,能够看到她的影子。”
姐姐的儿子叫丁丁,今年刚刚四岁,是一个非常聪明可爱的孩子,不仅是姐姐的掌上明珠,也是姐姐对未来的唯一期望。姐姐时常唠叨,儿子如果能生在城市里,那该有多好。
刘女士发现,当她和姐姐说完这番话后,一滴眼泪从姐姐紧闭的眼中,慢慢滑落而出。但就在刘女士为猜中姐姐心事,而略感欣慰的时候,她猛然觉察到,生命正在急速地从姐姐身上消失。
刘女士说:“我当时觉得糟了,就想抓住她,我使劲抓着她手,我就摸到她的手凉了,我抓着她的手,使劲地喊‘姐’‘姐’‘姐’……但我抓不住她,一刹那,人就没了。”
姐姐就这样走了,料理完姐姐的后事,刘女士来到姐夫家,她看到,姐夫每天早出晚归,到离家几十里地以外的工厂打工,而丁丁的爷爷奶奶身体又不好,只能把丁丁一个人关在家里。由于向姐姐做了承诺,而且自己也没有孩子,在征得姐夫的同意后,她带着丁丁踏上了南下的火车。
我们非常理解刘女士,失去了姐姐,留下一个小侄子,可爱的丁丁。刘女士觉得老家生活条件不好,姐夫三班倒没有时间照看丁丁,上幼儿园都是奶奶送,而且来到城市接受的教育也要好一些。
刘女士跟父母说想把丁丁带到自己这边生活,但是并没有跟丁丁说,怕他不去,就让姐夫跟他商量说去小姨家读书,最后决定由姐夫把丁丁送去刘女士家。
走的时候,在火车站,丁丁在那一刹那,就知道爸爸要走了。丁丁受不了,就使劲哭,全家人当时都挺难过,姥姥也随着哭。刘女士怕他一直闹,找了同住一个小区里跟他年龄差不多的一个小女孩儿,带他一起在火车站跑着玩儿,那一会儿丁丁好像是什么都忘了。但丁丁过后给刘女士讲过,他说,其实那天离开爸爸,他可伤心了,他看见爸爸哭了、小姨哭了,姥姥也哭了,他还知道小姨专门给他弄来一个小孩儿带着他玩儿,他都清楚得很,他只是配合一下大人,他觉得再伤心也没有什么用了。
我们知道,丁丁在他妈妈走以后,被接到了小姨家,那么作为父亲,刘女士的姐夫是怎么想的?他舍得让丁丁跟自己分开吗?
刘女士的姐夫,丁丁的爸爸,内心确实有舍不得,但是,他认为自己的的条件不好,工作早出晚归,没时间照顾儿子。同时,也觉得有小姨、姥姥在身边,可能会照顾得比自己细心。他也想过丁丁的感受,丁丁有5岁了,对一些事情还是知道的,他给丁丁说,跟着小姨要听话,好好学习,养成好习惯,爸爸过一段时间会来接他。
刘女士告诉我们,丁丁到她那儿以后,她就像亲生妈妈一样照顾丁丁。她给丁丁报上了幼儿园,又给他买衣服、买玩具,晚上哄他睡觉,休息日带着他到公园玩儿。丁丁也很快适应了城里的生活,幼儿园里的老师,经常跟刘女士夸丁丁聪明、活泼,然而谁也没有想到,接下来发生的一件事,打乱了平静的生活。
丁丁刚到刘女士家的时候,变化很大,看起来还是很开心的,他有了安全感,觉得刘女士是最能信赖的人。他和小朋友经常介绍刘女士说:“她是我妈妈”,后来就管刘女士叫妈妈,慢慢地就改称呼了。
后来到了暑假时间,刘女士的爸爸也就是丁丁的姥爷,带丁丁回了一次唐山老家,丁丁就不想回来了。一开始,刘女士每天都给丁丁打电话,聊聊日常小事。但是,丁丁一回到老家,就跟刘女士叫小姨了。刘女士问:“怎么跟妈妈叫小姨呢?”丁丁很支支吾吾的应答,刘女士认为,可能是丁丁觉得那个环境,不太适应叫自己妈妈。刘女士可以理解他,同时也跟丁丁讲:“我是妈妈,你就管我叫妈妈。”这是其中一个小插曲。
而到了要返回的那几天,丁丁就不想回来了。他跟刘女士说:“妈妈你就买一张票吧,就给我姥爷买一张票,我不回去了。”就那段时间,他就不想回来了。而刘女士这边家人计划的,是要让丁丁回来,所以只能强行带回来。再次回来以后,丁丁经常哭,说要回老家找爸爸,找亲爸爸。不愿意到学校去,伤心了、不顺心了,都想爸爸,晚上哭、早上起来哭。刘女士看到他和小孩子们玩儿的时候也挺高兴,不知道为什么。
刘女士告诉我们,丁丁回到四川以后,跟自己说,他在火车上看到爸爸在站台上,追着火车跑,边跑边哭,他很想回去和爸爸一起生活。而我们在说到这件事时,丁丁也是大哭起来。刘女士说她能够理解丁丁,她有时候也很困惑,把丁丁接到自己身边,是不是一个错误的决定?丁丁现在在家里,每天早上起床要哭,夜里睡觉要哭,谁也哄不住他。只能等他自己哭累了,才能停下来,全家人都拿他没有办法。
刘女士认为自己尽力了,她觉得尽量给丁丁提供一个最好的环境和条件,但是丁丁不快乐。这位小姨的好心,是否办了件错事?
周教授:你心里清楚吗?这是你儿子吗?
刘女士:我清楚,他不是。
周教授:你愿意带他多久?
刘女士:我以前是想:只要能力,我就一直带他。
周教授:以前你是这么想的,现在呢?
刘女士:现在我觉得他不快乐,虽然我们很努力让他……就像他在农村一直没有习惯牛奶和鸡蛋。
周教授:能不能这样讲——你把他领到城市就是因为有牛奶、鸡蛋,而农村没有?
刘女士:我觉得最重要的还是承诺吧,因为当时跟我姐姐交待过,我要带他。
周教授:那现在有没有问清楚,孩子到底想跟谁?
刘女士:他想跟他爸爸,肯定的。
周教授:确定吗?
刘女士:确定。
周教授:丁丁,你今天告诉我们,我们就实现你的心愿。你愿意跟爸爸呢,还是跟小姨?
丁丁:(不说话)
周教授:你是不是怕爸爸不要你?你想跟爸爸,还是想跟小姨?或者说跟爸爸一段时间,跟小姨一段时间?你是不是害怕小姨听见你想爸爸,就对你不好了?
刘女士:爸爸确实没有条件照顾他,三班倒,有时候晚上都不在,如果从发展的角度来看……
周教授:所有的爸爸都是三班倒啊,爸爸怎么能说“我三班倒,就不要孩子了”呢?现在的问题是:孩子很为难,小姨对他很好,他也愿意跟爸爸,两个都没办法舍弃。他现在搞不清楚:是不是爸爸真的不要我了。必须弄清楚,孩子想跟谁。
我们给孩子橡皮泥啊、玩儿游戏啊,是有意义的,能扩展孩子的智力,但是只有对有爹有娘的孩子才有意义,对于没爹没娘的孩子是没有意义的。只是可以暂时麻痹他,就像他跟小朋友玩儿的时候,暂时可以忘记这个问题,但是始终忘不了。任何一个人都必须过这一关:我到底是谁的孩子,爹娘到底是谁,我由何而来?
刘女士:当着丁丁的面说吗?要不要让他回避一下?
周教授:不用。现在不是夸他,也不是骂他,现在是决定他命运的时候。为什么在我们决定孩子命运的时候,让孩子不在场?因为他太小了吗?不,一岁的孩子都懂得跟谁、不跟谁。丁丁,你知道我要问的问题是什么吗?(丁丁摇头)大家都在讨论你,你自己可以做个决定,我还是要问你这个问题,因为它决定你的命运。孩子为什么不愿意回答这个问题?因为他现在很迷茫,知道他为什么迷茫吗?
刘女士:他觉得回老家就会失去我;和我在一起又牵挂爸爸。有一天,他说:你和我亲爸爸结婚吧。
周教授:他想你们两个都要。但是,孩子现在不知道该跟谁,他觉得你也可能不要他、父亲也可能不要他。他已经失去过妈妈,觉得这个世界是不可靠的。我们现在必须明确告诉他:我们都要你。
刘女士:我给他说,你看在那边奶奶爱你、爸爸爱你;在这边,妈妈爱你,这个爸爸也爱你,还有姥姥、姥爷也爱你。
周教授:那你们为什么会强行把他从父亲身边带过来呢?
刘女士:他上幼儿园了嘛……
周教授:幼儿园重要还是爸爸重要?
刘女士:现在看来,小孩确实要和自己的爸爸,亲爸爸亲妈妈在一起。
周教授:他一直在哭——为什么他不能做选择,为什么他不能决定自己的命运。因此,我们必须尊重孩子的选择,他很清楚,他知道:我的选择大人是不听的,我想跟谁都没有用。
因此,你们有几个工作一定要做:你告诉他,你只要愿意,我永远是你的妈妈。这里需要他父亲表个态:你只要愿意,我永远都是你的爸爸,你什么时候都可以回来。应该由他来选择跟谁,而不是你们强行去安排他跟谁。
我相信他的爸爸愿意带他,你们也愿意带他,但是你们现在导致的感觉是“没有人愿意带他”,给他的感觉是“都在推”,“没有一个人是可靠的”,“他说的是不算的”,“都由你们来安排”。如果一个孩子没有失去过母亲,这种感觉不那么强烈,如果他失去过母亲,这种感觉就特别强烈。本来你们都是爱他的人,现在反而让他觉得他没有依靠。
另外,父亲说的话并不是真的,他说“我带不好他,我没有时间”——为什么这么说?他不好驳你们的面子。你作为小姨,并没有义务带丁丁,你们说的理由很充分:这儿有牛奶,这儿有城市的幼儿园,这儿的条件好。作为父亲,他很自卑,他不敢要求、不敢争取。他也很犹豫:如果不承你们的情,我这个人就太不讲道理了,人家一家人来养我的孩子,我怎么能说人家养的不好?父亲明确表态了:还是跟小姨好,因为我条件不好。孩子心里会想:爸爸不要我,别说那么多理由。
按道理来讲,失去妈妈的时候,最强有力的支持是父亲。孩子能理解的是:我爱妈妈,也能理解的是:我爱爸爸,但是他不能理解:你和他亲爸爸不可能在一起。这一点必须明确讲给他,给他一个“人生可控”的感觉:我说了算,我想要妈妈就有妈妈,我想要爸爸就有爸爸,这是第一步。
做人必须心中有数:不能靠善,不能靠怜悯,不能靠负责,爱的核心是责任。像这样一个孩子,我们应该知道什么对他才是最好的,什么才能让他解除迷茫、解除被遗弃的感觉。在我们讨论“孩子有什么毛病,怎么去改”的时候,不能让孩子在场。但是,“孩子的命运”,必须让孩子在场。我们不要想着他不懂,孩子一生下来,就会认亲,他知道哪个是自己的母亲,这是心理学研究得最清楚的——人类第一个能力不是吃奶,是认亲。
心理学家做过实验:孩子生下来第一需要是什么?不是吃奶,人类的母亲一般都是三天才下奶。第一需要什么呢?比如孩子出生了,亲爷爷一看:“孙儿!我可放心了!”,这小孩没反应;亲姥姥一看:“红红的,长大肯定白,你看我闺女多有本事,自己90斤,生个孩子8斤”,孩子还是没反应;亲爹来了:“小眼睛,塌鼻子,肯定是我儿子,不用做亲子鉴定”,这孩子还是没反应;只有亲娘来了才有反应。人类的婴儿在出生以后,头24小时,第一个能力就是认娘。孩子不会认错,千万不要相信孩子不懂,我们人生最重要的一种能力就是感情能力,孩子的选择是最重要的,是最值得、最需要尊重的。
我们追踪过很多母子分离、被遗弃、被收养的孩子,他们往往在小学和中学阶段,智力比一般孩子高,他努力奋斗以表明自己优秀。但是一般在成年以后,患精神障碍的机率大于其他的人,大出很多倍,因为他始终解决不了:我是谁?我的来源在哪里?有没有人爱我?我有没有被遗弃?——这是人格分裂的重要因素。所以说,情感的力量是第一位的。
现在不能问他跟谁,要等到他的爸爸和这位妈妈坐在一起,由他俩来问:你想跟谁?想跟谁都行。这个问题如果不解决,会困扰他终身,必须首先解决这个问题。
再解释一下,为什么可以当着一个四、五岁的孩子,说这些可能会让他非常伤心的一些事情?因为,我们要改变一个人的时候,可以不让他在场;我们指责一个人的时候,可以不让他在场;但是决定一个人的人生道路的时候,必须有他在场。心理学早就有解释:所有的孩子,一生下来都是懂事的、对自己的未来前途都有明确的自我追求。所以,你看,丁丁本来是在哭的,在我后来叙述的过程中就不哭了,他发现:现在允许我自己在做决定呢。他一直在听,看大人们准备怎么决定我的前途,他能懂这一点。
编辑:子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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