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父亲过早

一大医院做检查，因为做血检要空腹，而父亲多年的生活习惯是，早上五点左右就要过早，然后开始一天的劳作。所以，等抽完血，我医院食堂去过早，没想到那里没有早点，老板说他们十一点会开始卖中餐。好在出发前我带了一小袋饼干，于是拿出来给父亲压压饿，然后再去把另外两项检查做完，10半，医院对面的一家小餐馆去过早。一进门就看到门口案板上堆着一撮包面。我毫不犹豫地说，老板，下两碗包面。然后又端了一笼小笼包。门口的案板上有六七个小菜摆在那里，有炒藕丁、豆角、包菜，几样腌菜，我问能不能吃。老板说当然可以，你自己随便取啦。熟悉的乡音，没有卷舌音鼻音边音，跟江汉平原一样平和舒缓的调子，这是我回老家时喜欢和人说话的原因。我用小碗挟了一些菜，放在桌子上，热腾腾的包子也上桌了，我催父亲赶紧吃。我早上在家里吃了母亲下的鸡蛋面条，所以并不饿，待包面端过来，便找老板要了一只小碗，舀了一碗汤，加几只包面，其余的都给了父亲。我喝了一口汤，真鲜，是熟悉的味道。（野花开漫坡）想起以前在卢市镇上吃过的包面，想起那家屋顶上长着瓦松门口用水泥镏着“国营饮食店”招牌的老店。一进门就是售票处，付钱买签子，到后面的厨间，有人在那里排队，手上拿着一只或者几只签子。那竹签年代久远被摸得油光发亮。里面的人接过签子，扔到竹筒中，发出啪的脆响，然后拿着长柄的竹箕捞面，在沸水的锅里烫面，取出，抖两下，沥一下水，将烫好的面倒入瓷碗里，再用汤勺从汤锅里舀汤倒入碗中，洒上葱花。整套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食客端着自己的碗到前堂去，要小心不要洒了汤水。吃的时候，也要捺一下性子，因为都是沸汤沸水，急着进食就会烫嘴。粗瓷大碗，有些粗糙，有的甚至有裂纹，但是，盛在其中的食物滚烫，滋味浓郁，跟现在的一次性饭盒比多一点长久与稳定的幸福感。店里的空气中氤氲着油香、面香、葱香、骨头汤的香味，以及食客们嗫汤进食聊天的声音，看着自己碗里的面，漂着油花和葱花的面汤，终于拿起筷子挑起一筷子面条，放到嘴里，碱水面的筋道带着骨头汤的鲜，令唇齿生香，再喝一口汤，暖意入胃，满足感油然而生。那家店子我去过的次数有限，犹记得有一次，是母亲和父亲吵架之后，赌气带我去的，那天她要了一碗包面，一碗肉丝面。包面里有紫菜和虾皮，肉丝面里面除肉丝外还有黄花菜、黑木耳丝。那时的我根本不懂大人间的事，自顾自吃得欢喜，成年后的自己才明白，同样的一碗面，想必母亲吃得五味杂陈，一向节俭的她不过是用偶尔为之的奢侈来消融怨气，中和生活的苦。一碗面熨贴了她的身心，吃完这碗面，她就带着自己的女儿走过小镇，穿过田野，回家。我要感谢那一碗面。而现在的我所能做的，是在回老家时，有时会在镇上端两碗面回家，给父母。像现在，我带着父亲在这里吃包面，看着墙上的食单，报着上面的品类、价格，和他聊一些记忆里的跟吃有关的事情。比如卢市镇上的饮食店，比如鳝鱼面、黄潭米粉和猪油锅盔这些离开了家乡的天门人的念想与乡愁。医院来的路上，父亲跟我医院看小儿麻痹症时的事，当时我3岁，依稀记得一点点当时的情境，他很惊讶我能记得，他说通常人的记忆是四五岁开始有的。其实，人一出生就有记忆，甚至当他还是胚胎时就有记忆了，只不过很多人不记得了。对此，神经科学家的解释是，婴幼儿的大脑在飞速发育，在汲取海量的信息，大脑神经元细胞在不断地分裂，同时在不断地产生新的连接，短时记忆不断地被覆盖，无法成为清晰稳定的长时记忆。因为攫取得太快太多，因为蓬勃的生长，记忆被吞噬了，这是生命令人感伤的真相，它甚至可以解释我们的一生。在日复一日的庸碌与琐碎之余，那些能成为亮点的，是我们能记得的时刻。比如此时，陪父亲在一家小店里过早，想来，竟然是我平生第一次。（用从老家带回的菊做了一瓶插花。紫色菊是父母种在菜园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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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工作：心理咨询—主要方向：青少年心理咨询、婚姻情感咨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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